銀河角落

／銀河光年

我趕到現場時，只見三、四個人圍著一個半人高的鐵籠，竊竊私語。

當村民通知我時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，村民說鄰居抓到了一隻魍神仔（魔神仔），就關在鄰居的走廊。我一時心跳一百，因為傳說中的生物終於現身了。我大概問了魍神仔的樣子，但沒有多問，接下來就趕快查閱電話簿，聯絡了在大學執教的葉教授。葉教授是我之前在鯨魚擱淺時採訪所認識的，這種神秘生物的現身，研究人員一定非常有興趣，葉教授的反應果然一如我所料。

我又趕快向報社報備明天不進辦公室。等我回頭再打給村民時，他的手機已經關機，後來打了幾通，還是不通，這位村民應是睡覺了，反正他住在雲林古坑鄉附近，我和葉教授打算明早五時就出發，先到雲林再說。

我帶著非常興奮的心情，就像小孩第一次進動物園看大猩猩一樣。傳說中的魍神仔，不是抓小孩抓老人，就是抓神智不清的人，我小時候就在山邊野地倘佯，從不擔心魍神仔會來抓我。我的車子在高速公路飛馳，不到三小時就來到古坑鄉，以電話向昨晚的村民問明了地址，因為路徑不熟，東問西問，終於來到草寮，找到抓到魍神仔的村民。

我定睛一看，被人們圍繞的鐵籠已經打開，裡面空無一物。我心裡頓時涼了一截，但馬上豎起耳朵聽人們的交談。

「魍神仔當然很精巧，只差不是神、不是鬼而已。」
「就是啊！你籠子沒鎖，伊當然打得開。」
「對啊！早知樣，來我家就有現成的大鎖，也當佮伊鎖到擋不住！」
「我昨晚乎伊舞到快要沒命，無想哈濟，籠子鐵門扣著，就拿一枝鐵釘插上拴孔，魍神仔開始時陣跳來跳去，吱吱亂叫。我一面吃飯一面監看，順手丟給芒神半隻雞腿，不過沒看到他吃。等伊慢慢安靜了後，已經過了三、四小時，我想說已經很妥當，感覺人真累，就洗身軀去睏，哪知後來會安爾！唉……」
「可惜可惜，竟然看不到魍神仔！」
「我較好運，我昨晚十二點有聽到魍神仔吱吱叫。」
「王仔，魍神仔是不是像細漢囝仔?」
「像國小三、四年的學生，瘦瘦，不過眼睛大大粒，二枝犬牙尖尖，皮烏烏，看起來毛不多，不像猴子毛哈濟！」
「算起應該是人……」
「不過伊跳得時陣比行的時陣還多。」
「奇怪，你那沒乎伊抓去？」
「您有所不知，昨日天欲晚，伊那雙目珠看我的時陣，我未曉驚，頭就昏昏沉沉，親像魂魄乎伊吃去同款！要不是想到純擺是等著魍神仔，左手鋤頭挾起，一下手橫落去，哪會抓得到！」
「魍神仔會抓囝仔，乎你槓一下，不知會來報冤仇阿未？」

幾個村民頓時沈默無語。

我搶機會介紹我自己及葉教授，葉教授向村民打聲招呼，立刻彎腰檢查鐵籠，他一定是想採集魍神仔的毛髮或其他跡證。那位王仔，應該就是抓到魍神仔的人，我表明採訪的意願，王仔邀請我們及其他村民進屋歇坐。

王仔說，一個月前，庄內有個囝仔在半山坡被找到時，嘴巴塞滿泥土及雜草，人差點死去，幸好有救回來。庄內每個人都說這個囝仔被魍神仔抓走了，他心裡一直問，從小就一直聽到魍神仔的事情，真正是魍神仔作怪？世界上真有魍神仔嗎？想說有機會可以遇到魍神仔，看他到底長得怎樣。所以有空就去山內散步，遇到魍神仔最好，沒有就順便撿山柴摘野果。

我插嘴問那個被魍神仔抓去的小孩現在怎麼樣？王仔說那個囝仔當時不省人事二天，後來沒事，人活跳跳，現在問他魍神仔的事情，已經記不起來了。

這時，葉教授從屋外進來，找了椅子坐下，問王仔：「外面鐵籠之前是不是關狗的？」王仔答是。葉教授接著說，外面鐵籠的鐵條上有發現狗毛，和一些乾癟的屎尿痕跡，應該不是魍神留下來的，院子的水泥地沒有特殊異樣，外面草路也一樣。葉教授說完還嘆了一聲。

「要不下次再抓到魍神仔時，一定佮伊鎖乎死，馬上通知你們來！」王仔說。
「敢有這註系再抓到一次？」「後回可能是二、三隻魍神仔要抓你王仔！」「去買大樂透說不定較快！」其他村民笑著說。

大家還是想聽葉教授的看法。葉教授說，雖然很失望這次魍神仔沒有留下相片或其他東西，不過王仔親眼見過魍神仔，仍然很有價值。照王仔所見到的魍神仔，可能與矮黑人有關。目前不能證實台灣曾經有矮黑人，但東南亞的確到現在還有矮黑人。

葉教授繼續說，古早台灣稱做蓬萊仙島，傳說當時台灣的神仙能夠踏蓬逐浪。應該就是今天的衝浪，當時衝浪的材料不像今天這樣發達，矮黑人的重量較輕，或許就是矮黑人在海上穿梭來往。

葉教授也提到了賽夏族矮靈祭，他說，賽夏族的傳說是矮人原本住在賽夏族附近，族人每每會請矮人占驗秧苗，施法協助收成，族人則將獵物或作物分送給矮人，確保來年耕種豐收。但矮人喜歡調戲誘拐賽夏族婦女，族人後來氣不過，設計殺死矮人。族人與矮人決裂後，連年歉收，賽夏族因此有矮靈祭。

葉教授說，在賽夏族的眼中，矮人具有巫術神力，傳說提到的矮人數目，不過三、四個人。矮人當時不是少數民族，就是少數敢於出來與人類一同生活的矮人。現在大部分人認為賽夏族的矮人就是所謂的矮黑人。

葉教授說，王仔遇到的魍神仔，是活生生的生物，外型像是矮黑人，但擁有的能力則接近精靈，可能是矮黑人的分支。或者魍神仔可能是另一種不同的生物，只是外型類似矮黑人而已。以現在科學的說法，魍神仔所聽到的聲音頻率範圍可能大於人類，或者是魍神仔能利用聲納溝通，或者魍神仔有能力感受電波或人類腦波，因此魍神仔擁有神奇的力量，利用眼睛注視或心靈冥想，就可以將人類催眠或迷惑人類心智。

「教授你這樣講，我較不會驚！要不不知抓到魍神仔是好運還是歹運！」王仔說，「有人已經教我去廟裡問神看看，雖然心內未驚，我想說還去問看看比較好。」我笑著請他要將問神的結果跟我說，葉教授也點點頭。

我和葉教授又和村民抬槓了幾泡茶的時間，還讓王仔請吃幾道家常菜。

回台北二星期後，王仔打電話告訴我問神的情形。他說，去庄廟慣手轎仔問趙府千歲，神明說那隻魍神仔無歹意，也不會計較被鋤頭打一下和關在籠子裡，但是有個條件，要準備雞肉、蛇肉、豬肉和幾項水果去山內排桌祭拜，拜好人走，其他事神明會與魍神仔約束，互相不要再衝突。王仔說他照著神明的話去做，隔天回到祭拜的地方，供品已經剩無半項。

說實話，我有點遺憾神明為什麼不安排魍神仔與王仔再次見面，來一個大和解。